他现在很累，心非常累，不想浪费一点力气对路国生做无用功。

偏见一旦形成，就算他拼了命想要将其抹除也只会被当成理所应当。

当年就是这样，所以才让林梦义过的那么累，处处都要做到最好，让路国生自以为是他的严父教育起了作用。

所以后来林梦义身上沾了一点污水，都会被视为犯了了万劫不复的罪恶，等来的是路国生更加严苛的要求。

一直持续到到他彻底死心，当作没有林梦义这个儿子为止。

“这和你有关系吗？”

“你个畜生，你再和我说一句试试？”

路国生暴怒而起，猛地拽住林梦义衣领，就算江珊怎么拉也拉不住。

“钱到底是哪儿来的！是不是你带走的那张银行卡里的？！”

“无可奉告。”

“我最后问你一遍，钱哪儿来的？你要是不说，我路国生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你……”

话还没说出口，咨询室的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乱了林梦义的思绪，也让暴怒状态下的路国生找回了一丝理智。

房间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江珊神色复杂地走到门口，她打开门，看到的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对方看了江珊一眼，脸上流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微微点头示意，不管江珊的想法径直向着里面走去。

来人走进屋里，没有理会林梦惊讶的眼神，而是抱有歉意地看了林梦义一眼。

看到对方的动作，路国生下意识地以为林梦义在学校早恋。

但紧接着，来人便看向了自己。

这一刻，对方娇小的身躯让路国生不容忽视。

除了林梦义外的所有人都在好奇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心理咨询室。

“你不是好奇那张银行卡的来历吗？”

“这位同学，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路国生惊讶道。

“嗯，我知道，我亲眼看见的。”

路国生心里莫名有些不安，语气稍显急促。

“同学，你告诉我，那张银行卡到底是哪来的。”

林梦笑吟吟地看着路国生，一字一字道：

“我给的。”

“那张卡里的钱不是你儿子偷的，也不是在酒吧卖唱赚的，全都是我给的。”

“你给的？”路国生瞪大了眼睛。

林梦点了点头。

林梦听到林梦亲口说出银行卡是她给的以后，窒息的感觉汹涌而至。

她想到昨天在榕树下和林梦的相遇，银行卡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给的向南。

为什么？

为什么林梦会给向南银行卡？

她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旁的江珊抱着臂膀，平静地注视忽然闯进来的林梦，她想到对方艺考生的身份，以及那天在酒馆里向南唱的那首歌。

不出意外的话，林梦给的应该就是买歌钱。

很简单的答案，可看路国生和林梦的反应，他们应该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在林梦话音落下以后，路国生沉着一张脸，向林梦质问道：

“你给的银行卡？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谈恋爱了？”

当着女方的面问对方是否和自己的儿子谈恋爱，这么冒失无礼的行为让林梦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今天她来学校的目的本想着再补偿向南一些钱，银行卡就在口袋里，这次数量不多，只有十万，是她从家里要的。

昨天回家以后在知道林梦从同校学弟那买了一首歌，林父很快就从懂音乐的朋友那里获得了最真实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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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幕她的确看到过，那次是因为什么事路宁宁记不清了，她只记得父亲一巴掌打在了路过的脸上。

这一次就只是摔一个水杯，她的下场要比路过好上不少。

“卡你到底交不交？”

“……”

路宁宁不发一言。

“行！”

“你不拿我自己取！”

路国生大步走到路宁宁面前，不由分说地将书包从她地肩膀上拽了下来，就在她面前打开了书包，从最里面的夹层里找到了路过给她的那张银行卡。

整个过程路宁宁没有说出一句话，眼泪却从她的眼睛里汹涌澎湃地流了出来。

“密码多少？”

“不说是吧，行，不说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这张卡了。”

“你要去哪？”

“给我站住！”

对女儿的疼爱终究还是没让路国生做出堵住家门的举动，路宁宁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对身后的呼喊视而不见。

她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做出离家出走的举动，但她更没想到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这个家没了她的容身之所。

看着自己女儿走出家门，纪玲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老路，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出去找宁宁？！”

路国生甩开纪玲的胳膊，心情愤懑道：“找什么，你看看女儿都被你惯成什么样了，现在都敢离家出走了！”

“既然想走就让她走！”

“让她好好在外边冷静冷静！”

“看看是自己家好还是她的同学家好。”

晚上八点。

吃完晚饭，在家长群里依旧没有打探到女儿消息以后，纪玲彻底急了。和路国生结完婚以后，今天是她与路国生第一次吵架。

“女儿现在不见了，你开心了？”

“路国生，你打骂路过我就不说什么了，我是后妈，可宁宁是个女孩儿啊，路过离家出走，你拿女儿撒什么气？”

“为了一张银行卡，你能把从小听话的宁宁都给逼走，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是真想看自己儿子在外面穷途末路求到你面前你才开心？”

“行了！”

路国生皱着眉毛，“同学家不在，肯定就在路过那，宁宁肯定是去找路过了。”

“我不管，你现在就把女儿找回来！”

路国生猛地站起身，气的胸膛微微起伏，“宁宁就是被你给惯坏了！”

纪玲平时说话都是一副温吞的模样，可是越到吵架这种时候，说出的话就像小刀一样，一点点的折磨着路国生。

“我的女儿我不疼谁疼？宁宁小的时候你惯的少了？”

“现在就给路过打电话，问问宁宁在不在他那儿！”

眼看路国生毫无动作，纪玲愤懑地推了一把，喊道：“去啊！你非看见宁宁在外边出什么事才高兴？”

路国生终究还是拿出手机找到了路过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几秒钟后，手机里响起的提示声让路国生眉头轻皱。

“暂时无法接通……”

“什么意思？”

路国生睁大眼睛，心里莫名有些慌乱，不等纪玲说些什么，路国生又打了一个。

还是一样的结果，还是无法接通。

在将这个消息告知纪玲以后，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了答案。

路过拉黑了路国生的电话……

……

公寓内。

江珊和面色酡红地靠在自家闺蜜身上，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酒气，一边享受着脑袋处传来的柔软，一边在喃喃抱怨着。

“还是你命好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像我，自从脑袋一热当了老师以后，是又当爹又当妈，偶尔还特么客串一下别人的媳妇。”

校门口。

在经历刚才的风波后，路宁宁和林梦两个人浪费一些时间才从小崔的手底下离开了现场。

如果不是路宁宁又是弯腰又是低头道歉，仅凭林梦那双看起来就毫无认错态度的眼睛绝对会引来小崔一阵大说特说。

这边思想教育刚结束，路宁宁当着小崔的面依旧抱住了林梦胳膊，想要和哥哥体验一次兄妹同行返家的经历。

可路宁宁却发现林梦忽然停下脚步，她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她看到也不免心生赞叹的貌美身影。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个陌生女人在和林梦对视，一双晶莹的眼睛露出的眼神却极为复杂，眼圈隐隐泛着红光。

她就站在原地，不同于身穿校服的学生，吸引着来来往往的目光。

“林梦，你……”

林梦有些疑惑，但也只是疑惑，没有在学校门口看到亲人的意外惊喜。

他本以为自己在未来这段日子不再会和这个女人打一点交道，然后按照癌症给自己的最后几年时间期限安安静静地过完最后时光。

如果这个女人只是心生怜悯，想要对他履行一个身为亲人，身为姐姐责任的话，那大可不必。

“走吧。”

林梦第一次主动对着路宁宁开口说话，和她打算绕过女人离开学校门口。

“林梦！”路婉溪更大声地喊了一遍林梦名字，小跑拦在了两人身前。

路宁宁凶狠地瞪着路婉溪，攻击性十足地开口道：“你是瞎子还是聋子？看不到我哥不想理你？”

路婉溪愤懑地脱口而出道：“我是他姐！亲姐！”

路宁宁表情一怔，惊讶地瞪大眼睛。

她知道自己的家庭情况，也知道自己的哥哥林梦有一个亲生姐姐，但这是她第一次和这个熟悉的陌生人见面。

正想着，路宁宁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让她身心冰寒的声音，这声音和昨天林梦说要和她断绝兄妹关系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所以有事吗？路婉溪。”

路婉溪的心跳速度莫名变快，苦等几个小时的不安，想要探寻真相的焦急让路婉溪委屈地问道：“我想你了，来看看你不行吗？”

林梦笑了。

“当然可以，现在你看也看了，所以还有事吗？”

姐弟俩时隔多年才有的一次面对面对话就像是两个陌生人一样坎坷不断，语气冰冷。

路婉溪不清楚她的弟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变得就像是个陌生人。

“你这么忙，想来看我的心意我已经领教到了，所以路婉溪，你还是回去吧，去陪你的亲妹妹。”

林梦轻描淡写地打发路婉溪回去，回她自己的那个家，去找她的亲妹妹而不是林梦。

说起来林梦除了路宁宁以外还有一个妹妹，许初安。

那是跟在母亲带回来的那个男人的孩子。

小家伙很可爱，很招人喜欢，当然包括林梦的亲生母亲和路婉溪。

本来新组建的一家五口会一直这样幸福平稳地过下去，直到有一天，林梦的继父死于一场意外事故，林梦的亲生母亲为了照顾三个孩子选择更加拼命的工作，忽视了对三个孩子的管教。

于是，照顾年纪最小的许初安的重担就压在了路婉溪和林梦的身上。

当时林梦年纪小，怎么懂得照顾妹妹，看到妹妹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家人的关爱，母亲的礼物，他的眼里有的只是羡慕，于是跟着许初安学了起来。

可结果并不尽人意。

懂事的姐姐有一天狠狠地骂了他一顿，故意一整天不理他，那天疲惫的母亲回家以后也把他教育了一顿。

两个人心力交瘁的人都忘了那一天其实是林梦的生日，事后母亲向他道歉，许下补上生日礼物的承诺，学会懂事的林梦点头应了下来。

然后某一天，林梦还没等到迟来的生日礼物，就被他的亲生母亲送到了路国生的新家里。

新家很好，有父亲和新的母亲，还有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妹妹，林梦记不清那一天他是怎么过来的。

只是依稀记得他整天表现得很局促，处处小心谨慎，时时刻刻谨记母亲临行时的叮嘱：

——到了新家不要惹你爸爸生气。

这个叮嘱他记了几年，最终还是在他初中的时候忘记了。

亲妹妹……

路婉溪的胸口忽然很疼，她想到自己在林梦前往新家的时候一时说出的玩笑话：终于少了一个人跟我抢妈妈了。

正是从这句话开始，她再也没有见过林梦，母亲想要接林梦过来待几天的请求也被林梦或是路国生拒绝，林梦再也没有管她叫一声姐姐。

所以他还是在恨自己吗？

“林梦……”

“你还有完没完？”路宁宁不满地看着路婉溪，心里有的只是无尽的厌恶。

两个人虽然都姓路，但要不是林梦她们两个未来也不会有一点关系。

一个在林梦来到她身边以后从来没有露过面的亲姐姐，如果心里真的记得一点，哪怕只有一点，她怎么不会亲眼来见见林梦？

无论是初中还是升到高中，路宁宁都不记得记忆中有路婉溪出现的画面，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出现在林梦面前，有什么资格当他的姐姐。

“林梦只有我这一个妹妹！”

路宁宁拽着林梦从路婉溪身边经过，同时对着她说出这句带有明显示威意味的话。

看到路婉溪，她想到一些小时候发生的事，她记起了林梦还有一个妹妹，记起来了自己正是因为那个女孩儿第一次和林梦耍起了小性子，让他被父亲误会，让自己以为得到了掌控林梦的办法。

两个人一路走着，沉默许久，林梦忽然开口道：

“松开，我要去处理一些事。”

“哥，你要去哪儿？”

路宁宁松开手，紧张兮兮地问道，她害怕林梦是去单独见路婉溪。

林梦转过头，居高临下地俯视转性的路宁宁。

“路宁宁，昨天的话我没有在和你开玩笑。”

路宁宁红着眼，一字一字道：“我知道。我知道。”

“哥，过去是我错了，是我一直不懂事，我不想让你离开我，我不想以后再也看不见你。哥，求你了，别再这样了，去治病吧，一定能治好的。”

林梦能看出路宁宁的真心实意，能看出她是真的想让自己活下去。

不过有些事情演变成现在这种地步不是她一个人能改变结局的。

“我的病你最好记在心里。松开吧，我不是去见路婉溪。”

路宁宁抽抽鼻子，目光坚定道，“以后不管你去哪儿，我都要跟着去！”

林梦意味深长地看着路宁宁，最后只是说出一句：“随你吧。”

路宁宁如释重负地松开手臂，改成抱住林梦臂膀，两个人犹如一个连体婴儿一样朝着林梦的目的地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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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林梦义和路宁宁放学到家以后，意外发现家里竟然只有路国生一个人，往常这个时候正在家做饭的纪阿姨却不见了踪影。

两个人经过主卧室，林梦义正要准备返回自己的房间，却忽然听见谈话声在房间内响起。

主卧室内，路国生此时正在和他的前妻打着电话，情绪正激动的他全然没听到两人回来的声音。

“我都说了林梦义高考那天不希望你来！”

“就算林梦义结束以后林梦义也不会去你那的！”

“对，没错，这就是林梦义告诉我的。”

“当初你无暇照顾两个孩子，现在也用不上你！”

“林梦义是我的儿子，我路国生能管，用不着你操心，你把心思放在你的孩子身上吧！”

“……”

慷慨激昂的声音清楚地传至林梦义和路宁宁的耳边。

路宁宁第一次希望自家卧室隔音能够好一点，能让她听不到父亲刚刚讲的话。

如果她猜得没错，电话那头应该是自己哥哥的亲生母亲。

路宁宁隐约知道哥哥和他的母亲关系不好，可就算哥哥不想见他的亲生母亲，但父亲在回答之前能不能过问一下哥哥的意见？

路宁宁抬头看了一下哥哥的反应，只见林梦义表情淡定，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路宁宁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刚想说些什么，林梦义已经抬腿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间，林梦义把自己欠林梦的账还清，彻底和林梦完成交易，得到密码后，他心安理得地收下银行开，在心里盘算自己积攒至今的收获。

想着想着，林梦义忽然感到一阵乏累，手里捏着银行卡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林梦义再次睁眼的时候，房间里已经被其他家庭成员填满。

路国生手上拿着一张熟悉的银行卡，怒气冲冲地瞪着睡眼惺忪的林梦义。

“银行卡哪来的？说话！”

林梦义活动了一下手掌，这才发觉那是自己的。

“自己开的。”

路国生怒目圆睁，脸上泛着红光，身上还带着一股浓重的酒味。

“自己开的？”

“这么大的事你连说都不说就自己去开？谁给你的胆子？啊？！”

林梦义现在有些清醒了，他从床上走了下来，直视路国生的眼睛。

“开个银行卡我还还得提前告诉你……”

“你给我母亲打电话拒绝她来看我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告诉我？”

“好好好！”路国生气的胸膛直颤，“你不是长能耐了吗？不是翅膀硬了吗？老子今天看看你能硬到哪儿去，你林梦义只要有脸在这个家待一天，我路国生说话你就必须得听！”

“你在这个家吃穿全都是用我的，自己想要有话语权，就先从这个家给我滚出去！”

“我倒要看看你没了我路国生，能在外边过几天！”

“这是你说的？”

“我说的！！”

林梦义走上前，从震怒状态下的路国生手里拿走银行卡。

“撒由那拉。”

林梦义背上书包，笑对路国生摆着手，临走之前认真地看了一眼路宁宁。

“哥。”

路宁宁不舍地看着林梦义。

这个家里唯有路宁宁心里清楚自己哥哥是真心想要离开这里，她相信林梦义只要离开了就绝对不会回来的。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林梦义轻声嘱咐一句，然后在其余两人震惊的目光中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纪云惊讶地瞪大眼睛，拽着路国生的胳膊。

“老路，林梦义现在走了你让他晚上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