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复了下思绪，在娘开口前抢先说道：“你们听错了。”

“是我在京城的挚友成亲，她是瞎子，特意托我帮忙挑婚服。”

“你在京城还有挚友？

我们怎么不知道？”

江辰质疑道。

“那是我小时候的朋友。

“怎么，我在京城长大，还不能有挚友了？”

江轩却再没了兴趣，和我娘打了声招呼后，拉了拉江辰。

“碧儿还在等着我们呢，就先告辞了。”

他们如今的态度，冷淡得就像只有点头之交的邻居。

不过也是，等我回到京城，就不会再见面了，朋友都算不上。

所以没必要告诉他们，我要回京城成亲的事了。

娘察觉到不对劲，上前拉住我的手。

“你实话实说，是不是和江家两兄弟闹别扭了？”

“之前问你婚事总是闪烁其词，这回怎么就毫不犹豫答应了？”

我自嘲地笑笑：“没什么，只不过是他们，找到了比我更好的人而已。”

娘只在云城待了一日，就赶回去准备婚事了。

翌日我起了个早，送完娘后，回江府继续收拾。

然而刚进大门，放眼看去，就看到整个江府种满桃花，散发着幽幽清香。

花粉伴随着风，铺天盖地的吹来。

我根本来不及闪躲，霎时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我对花粉过敏，还有哮喘！

虽然已基本康复，但一下子吸进这么多花粉，还是让我难受。

我拼命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眼前一阵发黑。

“药，我的药……”我下意识去找随身携带的药瓶，由于浑身发抖，站不稳，一不小心，我踉跄着倒在地上，压坏了好几株桃花。

药瓶在地上滚出好远，我艰难着向前爬去，想去抓药瓶。

却被一只脚踢出老远。

我急得冷汗直冒，微微抬头，想向来人求助。

“药……能不能帮我……”话还没说完，却听到一声怒斥。

“洛瑾萱！

看你干的好事！”


我倒在地上很难受，根本没力气回答他们的问题。

这时，江轩一脚把我踢开，我被动地滚了几下，手臂擦破了皮。

我痛苦地捂着流血的手臂，余光中看到他紧张地扶起倒在地上的桃花。

眼泪从我眼角中流下，所幸我终于看到药瓶，用尽最后的力气捡起。

凑到鼻子前吸了几下，才勉强捡回一条命。

我逐渐平复了呼吸，视野恢复清明。

还没缓几口气，耳边就传来江辰充满质问的声音。

“洛瑾萱你一大清早发什么疯？

沈碧对这些桃花爱惜得不得了，你却这么糟蹋它们！”

江轩饱含怒意的声音紧随其后。

“洛瑾萱，你就这么见不得沈碧好？

先是害她受伤，如今又糟蹋她东西，你是不是还想要她的命！”

话音刚落，我逐渐平缓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

我强压心中怒火，有无数的冤想伸，到最后，只是化作无声掉落的泪。

“你怎么不问，是不是她想要我的命。

“我有哮喘，对花粉过敏，你们不知道吗？”

以前，明明是江辰最紧张我的。

他这人虽然沉默寡言，行动却是付出最多。

因为知道我的病，他们从不在江府种花，那怕用作装饰的干花都不行。

而现在。

他们不仅忘记了最重要的事。

而且不知从何时起，不再称呼我“萱萱”，而是直呼我全名。

原来我们早就成了陌生人。

只有我还在自作多情罢了。

不知是不是意识到自己错误，江辰紧绷的脸色终于松了松。

“抱歉，你，还好吧？”

江轩也急忙上前，看着唇色苍白的我。

“对不起，这些桃花是沈碧一株株亲手栽的，倾注了很多心血，我才那么着急。”

看，哪怕我快没命了，他们还是不忘提沈碧。

见我无事，他们不再逗留，将歪倒的桃花带走。

之后几天江轩江辰都没回家。

听厨房的佣人说，他们带着沈碧去看云城一年一度的焰火晚会了。

焰火晚会，那是我们仨每年的必备节目。

从六岁那年起，直到去年，未曾中断过。

我不再留恋，回卧房继续收拾。

收拾完毕后，我托人将一部分行李先运回京城。

就在我提着一捆书走出来时，江轩江辰回来了。

看到空荡荡的书房，他瞬间冷了脸。

“你在做什么？”

面对那双极具压迫感的眼睛，一旁的丫鬟吓得扔了扫把。

我平静地开口：“私塾我不办了，书房也没必要用了。”

江辰走到我卧房看了一眼，又气冲冲过来质问：“卧房怎么也清空了？”

见我不回答，他略作沉吟，似乎明白了缘由：“你是不是还在因为前几日的事情生气？”

江轩也慌了，过来抢过我的书：“那些花不是我们故意要种的，现在已经全撤掉了，不信你可以去瞧瞧。”

我无奈扶额：“和那件事无关……”而是和你们有关。

我再也不想跟你们有任何瓜葛了。

为避免他们纠缠，我只好说：“我身子吃不消，不办私塾了，书房留着也没用，到时候可以改成沈碧的卧房，这里离你们也近些。”

果然，一听到沈碧的名字，两人眼睛都亮了。

“你真的愿意让碧儿搬进来住？”

由于沈碧和江府没有任何干系，目前只住在江府后院一个小房子。

我刚点头，江辰立马开口问道：“那你的卧房怎么空了？”

“过两日我回京城参加挚友婚宴，里面的物品刚好都旧了，让人全换新的。”

江辰见我一脸平静，不像说谎的样子，不再追问。

可他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彻底搬出江府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这里面，再也没有一件属于我的物品。

回京城前一日，是姨娘生日。

一大早，我和小桃去了趟首饰铺，给姨娘选了对翡翠玉镯。

一进门，姨娘就问我去了哪里，我掏出怀里的玉镯递给她，谁知她又哭了。

“瑾萱啊，你这一走，姨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了……”看见姨娘哭，我心中泛起酸涩，连忙抱住她。

“姨娘，我也舍不得你，但我们是一家人，只要姨娘想我了，我随时过来看你。”

姨娘擦擦泪，这才想起今天是喜庆日子，连忙收起伤心情绪。

“三日后你便出嫁，我专门找人给你定制了对龙凤镯，过来看看合不合适？”

然而，就在我准备试镯子时，江轩江辰过来了。

中间还站着沈碧。


沈碧眼尖地看到我手上的龙凤镯，惊奇道：“宣姐姐，那对龙凤镯和你好配呀，你要嫁人了吗？”

闻言，江轩江辰脸色一沉，快速走到我面前站定。

“这对龙凤镯怎么回事？

瑾萱，难道出嫁的人是你？”

我慢条斯理地摘了镯子，正要回答，却被沈碧抢先。

“难怪我诞辰那日姐姐躲在书房给情郎写信，原来你们定下终身了呀！”

“情郎？

什么情郎？”

“瑾萱，你和谁私定终身？

我们怎么没听说？”

江轩江辰齐齐看向我，异口同声。

“你们别误会，我不过是帮挚友试镯子罢了。”

江轩江辰顿时松了口气。

我看着他们的反应，有点好笑。

难道，他们还会在意不成？

“倒是沈碧……”怎么也过来了？

还没将话和盘托出，江轩江辰看着我的神色有点慌张，连忙解释。

“今日是翠姨生辰，碧儿一个人很孤独，便带上她了。”

“碧儿特意为翠姨准备了礼物，翠姨一定会喜欢的。”

他们的解释很是牵强，我没有揭穿。

因为，我深知带一名女子回来和家人一起过生辰，就代表着这是他们要娶的人。

以往，只要是家人过生辰，江轩江辰的身边都会有我。

而这回，是我姨娘过生辰，他们却把沈碧带来了。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我顿时没有了要待下去的欲望，起身说：“挺好的，你们慢慢过，我有事先行一步。”

刚要往外走，江轩江辰抓住了我的手。

“瑾萱！

你要去哪里？”

“你是不是因为沈碧在，才要走的？”

沈碧沈碧，又是沈碧。

我突然觉得无比烦躁，但还是挤出笑容。

“我想起还有一样东西还没给挚友准备，出去一下。”

确认我没生气，他们这才松开我。

江辰点点头，嘱咐道：“那你回京城路上小心，参加完喜宴后我前去接你回来。”

江轩也不甘落后：“明日什么时辰出发？

我让厨房给你备点心。”

“不用，我打点好一切了，不用劳烦你们。”

我说得刻意又节制，用他们待我的态度还给他们。

没想到，他们急了。

“瑾萱，你这是什么话？”

“瑾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淡了？”

是啊，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淡呢。

从你们眼里只有沈碧的时候开始。

从你们一次又一次为了沈碧而伤害我，甚至差点要了我命的时候开始。

可他们现在却反过来怪我冷漠无情。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陶瓷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沈碧柔弱的哭声。

回头一看，原来是沈碧非要帮忙端菜，结果不小心打翻了。

“都怪我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做不好……”江轩江辰见状心疼不已，跑过去维护。

没了他们的纠缠，我迅速远离现场。


江轩江辰凯旋归来那日，我端着他们最爱吃的梨花糕前去迎接。

却见江轩怀里抱着一名浑身是血的柔弱女子匆匆进来。

一旁的江辰眉头紧缩，神色冷漠，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大夫！

大夫在哪儿！

快去找大夫！”

江轩满头大汗的大吼着，将昏迷的女子放下，命佣人去端水。

江府上下顿时忙成一锅粥，又是端水又是送毛巾又是熬粥。

在大夫的诊治下，女子这才醒过来，刚醒就泣不成声。

她说她叫沈碧，父母在战乱中被利剑射死，唯一的姐姐也被军官掳走。

沈碧悲惨的经历和柔弱的模样一下子博得兄弟俩的同情。

他们连忙安慰她说一定不会抛弃她。

我见沈碧可怜，便命人给她送去最名贵的药材和最漂亮的衣裳。

又教她琴棋书画，看着她一步步成为大家闺秀。

可渐渐地，我在江轩江辰心目中的位置发生了变化。

江轩为了陪沈碧看戏，忘记每月陪我去药铺的日子；江辰和我约定好绝不沾酒，却因为沈碧破了戒。

从前，他们总是喊着要娶我，逼我在他俩之中选一个。

我是真的对他们心动过，想在兄弟二人之间选一个做丈夫。

可如今一切物是人非，接受爹娘安排的婚事，也不错。

下定决心后，我回到书房，开始奋笔疾书。

“爹，娘，孩儿决定回京成亲。”


回京城后，我和久别重逢的爹娘团聚，便投入繁忙的婚事中。

爹娘一直尊重我的想法，所以，他们为我安排的婚事，我自然放心。

三日后，原本是我回云城的日子。

江轩和江辰一大早就来到城门守候，结果太阳快下山，还没见我踪影。

江轩心慌得厉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江辰则始终眉头紧皱，沉默寡言。

直到家里佣人快马加鞭传来消息。

“两位将军！

不好了！”

话音刚落，江轩江辰整颗心被吊起来，以为是洛瑾萱发生什么事。

只听见佣人说：“沈小姐她非要帮忙搬东西，结果不小心被花瓶砸到头，流了很多血！”

今天是沈碧正式搬到江府的日子。

江轩本来就烦躁，一听到沈碧出事，忍不住嘟囔。

“她怎么这么多事？”

江辰略作沉吟，“还是先回去看看吧，说不定瑾萱到家了呢？”

回到江府，两人先找沈碧查看伤势。

结果发现所谓的“流了很多血”，不过是额头划破皮。

沈碧躺在床上，虚弱地捂着额头，伸手去拉江轩江辰的衣袖。

“阿轩，阿辰，我头好晕，是不是摔坏脑子了？”

江轩却是心不在焉，吩咐佣人：“帮她找个大夫看看。”

说完，转身出了闺房。

江辰也迅速跟上。

“阿轩！

阿辰！

你们去哪里呀！”

见毫无回应，沈碧终于装不下去了，将枕头狠狠摔到地上。

“贱人！

走了都还要和我争！”

江轩江辰找遍江府，都没见到洛瑾萱，又跑到翠姨家中。

翠姨见他俩发疯一样找着瑾萱，和当初冷漠待她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们神色慌张地抓着翠姨的手，一副快哭的样子，问洛瑾萱怎么还不回来。

以前，他们觉得，她就是属于这里的，会一直待在这里。

现在，只是离开数日，他们却觉得度日如年。

翠姨叹了口气，觉得他们还是应该知道真相：“之前见你们待瑾萱这么冷漠，我才选择隐瞒。

“既然瑾萱回去了，我就实话告诉你们，她这次是回去成亲的。

“她爹娘早就给她定了娃娃亲，当初因为你俩，她才选择留在这里。

“如今你们待她的好全给了沈碧，想必，她留在这里，也没了意义。”

翠姨的话像一道道惊雷般在兄弟俩的脑子里炸开。

一时间懊恼、悔恨、哀伤、悲痛……全涌上两人心头。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洛瑾萱居然会真的离开！

可明明几日前，他们不还在聊着要去接她么？

江辰脑海里反复回忆着洛瑾萱离开前的种种。

突然灵光乍现。

他想起那日，套在洛瑾萱手上的那对龙凤镯。

那尺寸、大小、配色，无疑是为洛瑾萱量身定做的。

江轩的心此刻剧痛无比。

以前，他们无话不说，彼此没有秘密。

如今她要成亲了……这么大的事不和他说。

成亲的人，也不是他。

那么，到底是谁？

瑾萱从五岁起就离开京城，之后一直待在他们身边，根本不认识什么京城男子。

她要和谁成亲？

她愿意吗？

还是被迫的？？

江轩再也等不了，他立即动身：“备马！

我现在就出发找瑾萱！”

江辰也攥紧了拳头。

“我也去，多个人多个关照，咱们一起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