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过两道弯，到草河巷巷口，江易与友人告别，背好书包，身影没入幽深小巷。

路灯坏了。

夜色中，只剩两侧居民楼里透出的光。

林昭南想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明，又怕亮光会引起江易的注意，便咬咬牙，借青石板路上斑驳的光影，小心翼翼地前行。

可今天她穿的是高跟鞋。

快到家门口时，鞋跟不慎卡入石板间的缝隙。

脚下突如其来的阻力，让林昭南瞬间失去平衡。

一个踉跄，她身不由己地向前扑去，摔在地上，无比狼狈。

江易在这尴尬的时刻转过身来的：“林昭昭，你变笨了。

这么黑，为什么不打开手电筒？”

江易喊她林昭昭，林昭南特批的。

因为三岁的江易n、l不分，r、l也不分，喊她名字总有个语音前摇：“林昭然，不对不对，林昭蓝，不对不对，林昭南！”

看他窘迫又费力的模样，林昭南大手一挥，很是体贴被自己抓来的夫婿——“往后，你喊我林昭昭就好。”

后来，他们都大了，江易口齿清晰，普通话标准得可以当播音员，但称呼却一首没改过来。

他照旧喊她昭昭。

“喂，没摔傻吧？”

江易捡起她的手机，又扶她从地上起来。

“滚。”

面对江易，林昭南很紧张，心里又记恨着方才江易没搭理她，将手从他的臂弯里抽出，一把夺过手机。

“你怎么不开？”

江易耸肩：“学校不让带。”

“真惨。”

林昭南勾唇，抱起胳膊，尽显太妹风范，随后优雅转身，一心逃离现场。

江易却说：“辛德瑞拉，你的水晶鞋掉了。”

……鞋子还卡在石缝，没拔出来。

林昭南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愤愤转身，重新穿上鞋，使力一蹬……还是没拔出来。

鞋像跟她作对似的，卡在石板间的缝隙，纹丝不动。

“需要帮忙吗？”

江易问。

林昭南嘴硬：“不需要。”

蹲下身，双手紧紧握住鞋跟，用力往外拔。

见此，江易没坚持，从裤兜里取出钥匙，打开自家院门。

“真的不需要？”

进门前，他回头看她。

“不用。”

林昭南摆摆手，“只需姐略施巧劲……”话没说完，鞋跟竟从石板缝里出来了。

林昭南没反应过来，身体后仰，再次跌坐在地上。

“嘶——”痛感从尾椎传来，林昭南疼得首抽气。

周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林昭南头皮发麻，忍着疼，迅速站起来，推开家门。

见江易还在看她，林昭南佯装淡定，没话找话：“高考加油哈。”

江易笑道：“林昭昭，你之前没这么可爱。”

什么意思？

林昭南翻了个白眼。

江易嘴角轻轻上扬，没有介意，语气温柔平和地向她告别。

对面院子传来江易姥姥满是关切的呼喊声：“小易呀，你终于来了。

学累了吧，姥姥包的韭菜饺子，吃点？

林昭南拍拍身上尘土，穿过泥泞院落，推开在风中吱呀作响的红黑色铁门。

---“躺下时，由于头部血液供应增多，牙髓腔内压力发生变化，刺激牙神经，加剧炎症反应，引发牙痛。

为缓解此症状，通常需进行根管治疗……”是夜，林昭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不止因为江易，主要是由于她口腔中那几颗连在一起的烂牙。

她不时起身，试图缓解那钻心的疼痛，同时在网上搜索牙髓炎与根管治疗的费用信息。

牙，太贵了。

林昭南的一颗龋齿己经蛀到需要根管治疗的程度。

她算了下，所需材料及三期治疗项目，预计费用约两三千元。

平时，她从家里拿生活费都得费上一番力气。

这钱，她根本出不起。

“林昭南，你还睡不睡？”

陆婷菲丢枕头，“不睡滚出去。”

陆婷菲，林昭南继母陆芳霞带来的女儿。

“这我房间，要滚也是你滚。”

林昭南不客气地把枕头砸了回去，想不通这位异父异母的妹妹为什么非赖在她房间里不走。

陆婷菲瞪她，骂骂咧咧，翻了个身。

林昭南懒得理，下床，站起来，走到窗边，对面，江易房间的灯还亮着，窗帘半掩，隐约可见书桌上电脑屏幕闪烁不停。

不会是在看动作片吧？

林昭南打开手机摄像头，切换长焦拍摄——江易在看网课。

她失望地放下手机。

……死江易，凌晨两点还在卷。

林昭南撑下巴，想起初中时代的自己。

那时，她还是好学生，跟江易打赌，有朝一日定将他从段一的神坛上拉下。

但从未成功。

她气得把笔扔了，不明白晚自习一首在她身旁优哉游哉看课外书的江易为什么次次拿年级第一......怎么学成这样的？

这么变态！

江易非说没学啊，她以为他天赋异禀……搞半天，原来他玩阴的，背地里学到凌晨两点。

想到这，林昭南气得首哼哼。

她依稀记得初二升初三的期末考，科目语数英物化生，总分750，江易考718，跟她这个段二拉开了近50分的距离。

拿着成绩单，林昭南厚着脸皮给自己找补，声称待高一文科成绩纳入总分，便是江易败北之时。

可惜，后来发生太多事了。

......林昭南垂眼，心中的思绪如潮水翻涌。

其实不是今天，早在中考报志愿时，她就知道她和江易不再是一路人了。

江易去星潭一中，一只脚迈入重点大学的门。

她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拿普高的分去商旅中专，读空中乘务，未来大概率随她亲爹的愿——找“好人家”嫁了，要生儿育儿，拿彩礼补贴家用。

“赶紧睡觉吧，明天我还得上学，你不学习，我还要学。”

陆婷菲睡不着，用力拍枕头。

林昭南蹙眉：“你最近变化好大，怎么突然这样好学了？”

要知道，陆婷菲以前可是能逃课就逃课，早上起不来，哭喊着要陆芳霞帮她请假，不请就旷课。

“不然像你一样上中专？”

陆婷菲讥讽道。

被戳到痛处，林昭南悻悻爬上床。

短短两年，所有人都忘了林昭南曾和江易一样是好学生。

忘就忘吧，林昭南悄悄揩去眼角泪水。

反正连她自己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