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龙抬头，迎来了春天的第一道雷，湘南大地下起了漫天大雨。
坐在门口的爷爷看着轰隆不止的天空，眉头拧得像个铁疙瘩，说了句时候到了。
我问他什么意思，但他没有回答，自顾着回屋睡觉去了。
睡觉前我定了四点半的闹钟，因为我家是开百货店的，在县里边有个小门面，每年到除夕正点关门，然后到二月初三早上六点开门，所以要提前起床。
不知道是不是做噩梦的缘故，睡梦里我一直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呢喃着什么，可无论我怎么听也听不清楚。
闹钟响的时候，屋外边传来一声鸡鸣，我刚要起床，却看到爷爷已经站在我的床边了。
“爷，你咋起这么早？”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问。
“今天我去开门，你在家待着就行了。”说完这句话，爷爷又说：“如果今天有人来找我，你就说你师兄叫我出远门去了，而且你今天不准离开家门半步，就算地震了你也得埋在家里，知道吗？”
说这话的时候，爷爷一板一眼的，一改往常的慈祥面容，脸色绷得很紧，而且语气很严厉，好像下一刻就会动手打我一样。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严肃，吓得赶忙点点头。
不过我又觉得有点反常，因为往年都是我去开门的，不知道他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我试探地问一句：“爷，你该不是在外边欠债了吧？”
爷爷赏了我一个脑崩，让我没事别瞎打听，照着他说的做就行了。
临出门的时候，他还不忘回头说了一句：“记住我的话，今天不准出门，否则你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知道了知道了。”
我连声应答，不就是不出门吗，用得着这么絮絮叨叨的。
我给祖师爷上柱香后又回去睡觉了，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在院子里蹲着刷牙的时候，院子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打扮得鲜亮的长发女孩子站在门口，我看了一眼，随即有些意外地喊了一声：“小美？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来，进来坐。”
小美是老郝头的孙女，跟我同岁，从小就长得漂亮，是我们村的村花，近些年上大学去了，很少回来。
小美对我笑嘻嘻地说：“我就不进去啦，阳子哥，我有事要去镇里一趟，你能不能开车送我一趟呀？”
我有些疑惑，他们家不是有车吗？不过我也没多想，漱了漱口后就要起身去拿车。
可我突然记起了爷爷留下的话。
不管什么人来找，我今天都不能出门。
我们余家是湘南派的嫡系传承，虽然已经落寞，但根还在，爷爷的本事我不清楚，但我知道他不会没来由的嘱咐我那些话。
我不敢不听爷爷的话，转身对小美说：“小美，我爷吩咐了，我今天不能出门。”
小美听到这话，有些失望地又问了我一句真的不能送她出门吗，我说真不行，我爷不让。
小美哦了一声，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奇怪了，她不是刚开学不久吗？怎么又回来了，不过兴许人家有事呢，我也不好瞎琢磨，就起身去关门。
我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村东的麻婶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大喊着：“余爷！余爷！”
我问了句：“婶，你找我爷干啥？”
她走到我面前一股劲地问：“阳子，你爷呢？他去哪了？”
我想起爷爷早上说的话，回了一句：“哦，我师兄有事找他出远门去了，短时间都不回来了。”
听到我的话，麻婶就更急了，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小美昨晚半夜回来了，大着个奇怪的肚子，这不找你爷过去看看吗？”
她这句话把我弄得一脸懵逼，小美大着肚子回来？不是吧，刚刚她站门口的时候挺正常的啊。
麻婶显然气急了，骂骂咧咧地埋怨：“哎呀！这老余头不找他的时候他整天在村里瞎溜达，找他的时候又没影了！那肚子要不赶紧处理，恐怕那丫头就没命了啊！”
听到这句话，我皱了皱眉头，问她怎么回事。
麻婶说，小美的肚子大起来后整个人就疯疯癫癫的，好像谁也不认识了，谁叫她都没反应。
而且她那也不是寻常的孕肚，肚皮上有一道猩红的夜叉图案，更邪门的是，那肚子还会笑！
肚子会笑？听到这个我立刻反应过来了，鬼胎！
俗话说魂入身、肚生人，孕妇的肚子是一个人生命的起点，孕妇怀孕的时候身上会一种肉眼不可见的保护，能令邪祟鬼怪退避三舍。
但怀鬼胎可就不一样了，这种东西的凶险我也只是在家里的书上见过，邪祟入体，异胎还在腹中时就诡异万分，等到落地的时候，轻则致母体伤残，重则致母体当场毙命！
人有人的路，鬼有鬼的道，人鬼结合本来就是天地不容，鬼胎从活人身体落地，双方只有一个下场。
人死，鬼消！
如果小美真是怀了鬼胎的话，那事情可就棘手了，可关键是，刚刚我看见她的时候她什么毛病都没有啊。
是不是麻婶抽风了？在我满心狐疑的时候，麻婶又忽然问：“阳子，婶记得你也会点神棍道道，你爷不在，你能不能去看看？”
我……
好吧，神棍就神棍吧，可关键是小美根本没病，你让我去看啥？
也是这时候，我忽然听到村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女人嘶吼声，然后门口就又跑进来了一个慌慌张张的花甲老汉。
是老郝头，他刚进来就跟麻婶一样地大喊：“老余头！老余头！”
没等我回答，麻婶就代替我说了，老郝头快步走到我面前，眼中含泪地说：“阳娃子啊，你可得救救小美啊！她快不行了啊！”
我更懵逼了，小美快不行了？
老郝头显然累得够呛，连站都站不稳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急忙把他扶起来，关切地问：“郝爷，有事慢慢说，别急。”
“我能不急吗？！”老郝头劈头盖脸地训了我一句，又说：“小美要生了！那东西要出来了！”
我终于问了出来：“不是吧？她刚刚还在这呢，我怎么没发现她要生了？”
我这话一出，老郝头跟麻婶顿时一愣，老郝头说：“你说什么屁话呢，小美躺在家里呢，怎么会上这来？”
这句话可把我雷到了，老郝头是小美的亲爷爷，他说小美在家里，那肯定就是在家里，难道他连自己的孙女都认不出来？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刚刚站在门口的小美又是谁？
我顿时感到后背一凉，难道是出现幻觉了？可这幻觉也太真实了吧。
老郝头没有理我那么多，他让我无论如何也得把爷爷找回来，不然他孙女就没命了。
老郝头跟麻婶的念念叨叨让我心乱如麻，如果麻婶没有骗我，如果小美肚子里真的是鬼胎，那她今天就真的活不成了。
可爷爷说了，就算今天天塌了、地陷了，我也不能踏出家门一步。
可照眼下情形，我不去不行啊，我赶紧掏出手机给爷爷打电话，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打了好几次都是关机的。
麻婶看我还在磨磨蹭蹭，不耐烦地就拽我往外拖：“你这孩子咋这么轴呢？你要看小美死吗？！你爷回来怪罪你，婶给你出头！”
当我刚踏出家门的时候，却没由来地感到一股眩晕袭上脑门，一个没注意，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麻婶问我怎么了，我觉得可能是睡得太久了所以有点晕，掐了掐太阳穴后告诉她没什么事。
郝家跟我家离得不远，准备走到郝家时，就看到外边围了密密麻麻的村民，显然是被刚才的声音吸引来的。
一走近，大家就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怎么回事，我没搭理他们，赶紧上了二楼走到小美的卧室前。
卧室这里也围了一群人，小美的奶奶赶紧上前问老余头到了没有，麻婶又帮我回答了。
看到我后，小美的奶奶急忙拉着我进去，哭着说：“阳子啊，你可得救救小美啊！她还年轻，可不能出啥事啊！”
我心里的疑惑更旺了，这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间就要不行了？
里边这个真的是小美吗？
屋里很冷，里边狼藉一片，我看到小美披头散发地躺在床上，两腿间都是猩红的血，把床单都染透了，狰狞的脸上汗水淋漓，两只消瘦的手紧紧揪着床单，显然痛苦不堪。
是小美没错，可这下把我弄得更糊涂了，我是在做梦吗？可又明显不是在做梦。
可是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小美？
小美的嘶喊声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身上的短袖已经盖不住她的肚皮了，我看到她那鼓起肚皮上有一道猩红的夜叉鬼脸，鬼脸上的两只眼睛像是用血涂上去的，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我叫了她一声，但她没有反应，而是像重复的收音机一样，断断续续地喊着：“我好痛……我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