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W先生从香港小学校长的职位上退休，邀请他的表弟L先生（哥伦比亚大学毕业，在米国工作了几年回到香港中文大学任教导主任）一同到D市投资办学，他们的原话是不要坐吃等死，而是要继续为社会做贡献，为内地的教育事业发光发热，这不是口号也不是假惺惺的官方说辞，是两位老先生的赤子之心。

当时香港尚未回归，他们属于外资，按D市政府的流程他们必须找一家本地企业合作办学。

而这个政府某官员引荐的与他们合作的公司是一家己经破产了的亲戚的公司，两位老先生毫不知情。

他们把全部家当200万港币（那是1994年的200万港币啊）交给了仅见一次面的公司老板，然后，大家都猜得到了吧？

该老板卷款潜逃，租下的教学楼都己经开工装修到一半了，租赁合同签了五年，D市最豪华的酒店大型户外招生广告也正在如火如荼的播放着，他们告诉D市的家长们：我们要给孩子们受益一生的教育。

而且己经收到了部分家长的定金：一个孩子4万教育储备金。

这是香港幼稚园的惯例，贵族幼儿园都会收取这笔费用，在孩子毕业后才奉还。

为了不辜负这些家长他们没有选择做逃兵。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负债经营。

我刚入华菁，对这些事一无所知，跟两位老先生也没有任何交集，在我看来这些叫“董事长”的老头大抵都是陷在皮沙发里出不来的招人烦的家伙。

我深爱喝敬仰的是我们的园长，我在送给她的贺年片上写：我非千里马，你却是伯乐。

园长对我愈发宠爱有加。

我少年得志相当不知所谓，跟我娘说：你以后给我写信要写“余欢欢主任”收。

我娘写了三页纸回来骂我，她说：你哪怕做了市长也是我的女儿。

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当了教导主任，了解了幼儿园的真实状况，我第一反应是我的天！

世上居然有这么蠢的老头！

我把两位捞先生请到我宿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态度：你俩今年几岁了？

W先生，你74岁对吧？

L先生，你70对吧？

你俩白活了！

不要说我现在19岁了，即使我16岁刚到D市的时候，如果我有200万也不会把他全部交给不知底细的人！

你们连我都不如，白活了！

两位老先生一声不吭低着头，偶尔抬头看我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第二天园长一脸无奈地问我：你昨晚骂两位老先生了？

我说对呀心里还挺得意。

再后来，L先生告诉我W先生被我气到浑身发抖，L先生说：Joyce，你的成长环境这么不堪吗？

这么小就丧失了对人的信任吗？

我宁愿被人骗100次，也不愿从此不再信任别人。

此生最羞愧难当的一刻且受教终生。

那时候遇到个别无理取闹的家长投诉老师给两位老先生知道了，他们是要搬张小椅子坐到教室门口等着“闹”（粤语“骂”之意）那位家长的。

L先生说：香港很多幼儿园不配称之学校，他们是学店，因为他们没有师者的仁心、没有育人的责任感，只为赚钱。

我们不做学店，我们开的是学校。

即使一分钱不赚，我们也不把学校开成学店。

很多年后，当一个培训机构年轻的老师坐在我对面高高在上苦口婆心的劝导我：园长，你不懂营销啊，幼儿园要会搞家长啊，你办园这么多年还在这受累，你要是懂营销早就可以住别墅开豪车退休享福了。

你这种人再不变通要被淘汰的。

我回击：教育就是被你这种人搞得乌烟瘴气！

我宁愿辛劳一辈子，也不学你的营销！

听起来有点耳熟，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