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刚下过一场小雨，大约是寒冬快要过去，桥边的柳枝冒出了新芽，河水像死而复生一般 躁动不安。

沈清苑身上的衣服许久没换了，身上的跳蚤肆无忌惮地吸着他的血，他却像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困了倒头就睡，虽落魄却安心。

那日长安街不知是谁引起骚动，一匹烈马惊醒了睡梦中的小乞丐，街上来往的行人慌忙逃窜，那马却像是疯了一般，十几个官爷打扮的侍从在后面追着。

坐在马上的少年死命的扯着缰绳做着勒马的动作，可马就是不听使唤，速度越来越快，沈清苑顺着大家好奇的方向望去。

见那马一个急转弯像是要往这边来，其他人见不妙赶紧闪开，只有小乞丐呆呆的站在路边，袖口处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不远处，马蹄一拐俯身冲了下去。

沈清苑借力一步，凌身接住了要从马上摔下来的孩子，他没有多想，垫在那孩子身下，只听见清脆的骨头撕裂的声音，他怀里抱着的虽然只是个几岁的孩子，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没多久，一个健壮的男人从人群中窜出来一把抱起那孩子：“小少爷，没事吧，都是小人的错，不该脱手，险些酿成大祸。”

“李叔，不要紧，我没事。”

那孩子一口娃娃音，听得人浑身酥酥麻麻的，仿佛要化开了似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随后其他人也赶到，全都忽略了躺在地上迟迟爬不起来的乞丐。

“你是谁？

为什么要救我？”

小少年忽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在等他搭话，沈清苑捂着腰，嘴里不时发出嘶嘶的声音，少年赶紧让手下人将沈清苑带回府里救治。

听闻此事的贺临渊抛下公事跑来看看，却不巧赶上房间里传来阵阵哀嚎，心更是被狠狠揪了一下。

“王爷。”

“里面什么情况？”

门外的下人赶紧回禀：“小少爷骑马出了事，里面的大夫正在医治。”

贺临渊一掌推开门，踏步进去，却看见赵南枝完好无损的站在床边惊道：“南枝.......”没等赵南枝回答，身边的下人先开了口：“王爷，少爷没事，是这个孩子救了少爷。”

贺临渊看着赵南枝，故作狠厉：“下次看你还敢不敢.......”还没等他说完赵南枝己经脱口而出：“贺临渊，你可比我大不了几岁，别总教训我。”

贺临渊听见这话可不答应了：“我比你长的岂止是年纪，还有辈分。

来—叫声舅舅听听。”

赵南枝没有理他，贺临渊看见躺在床上衣衫褴褛，满身血迹的少年，心中不免猜忌，这孩子身上的血迹，新旧不一，新伤夹杂着旧伤，小小年纪，不简单啊。

可他当时并未发作，转身问身边的小厮：“这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小厮也是一头雾水只道：“小的也不知道这孩子从哪里来的，看他这样子应该是路过的乞丐........”贺临渊冷哼了一声，乞丐，他自然是不信的，虽然他身上的衣服己经破的不成样了，但是无论是从布料还是绣纹来看，都不是寻常人家穿得起的，更何况这孩子长的细皮嫩肉，虽沾了风尘，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也罢，将军呢？”

贺临渊故意弯腰伏在他耳边问他，赵南枝很讨厌他这样和自己说话，不知是他太敏感，还是贺临渊太损“你正常说话，我听得见。”

赵南枝虽然只八岁，在贺临渊面前却更加沉稳，相反贺临渊，倒还像个孩子一样，整天乐于和他开一些幼稚无聊的玩笑。

赵南枝接着道：“父亲和刑部张大人去了审讯厅应该要过些时辰。”

贺临渊点头，见大夫己经给沈清苑包扎好伤口，这才转移了注意力：“王爷，小少爷，有些话还请借一步说。”

贺临渊和赵南枝一同出门，大夫面色难看，疑虑再三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回禀王爷，这孩子内伤匪浅，而今肋骨刺穿腰腹，恐怕是要久病卧床静养，待臣开些药，先将外伤愈合，不过老臣有言在先，此法只能暂时缓解疼痛，终是治标不治本。”

贺临渊木然听着，随后看着赵南枝的反应，见他有些急了：“就没有别的法子？”

老太医摇头，随后行礼退下，赵南枝愣愣的站在那里，后悔己晚，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却毁了别人的一生。

贺临渊倒是一点都不难过，这世上能让他难过的人没有几个，眼前不把自己这个舅舅放在眼里的小外甥倒算一个。

“小舅舅，你说，我该怎么跟父亲交代？”

贺临渊先是一惊，然后瞳孔放大，眼底的笑意终究是藏不住了，这种时候笑出声来虽然有些欠打，可他真是憋不住。

“嘻嘻，南枝终于肯认我了。”

虽然赵南枝和贺临渊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但他们的母妃却算得上远房亲戚，两家走得很近，当年贺王妃在世时经常带着贺临渊来将军府小住，自然算得上是看着他长大的，贺临渊十分疼他，才使得赵南枝敢在他面前没大没小。

三年来，贺临渊在赵南枝面前，一如既往，可在皇帝，在他爹赵祁，在文武百官眼中早己经是今非昔比了。